智東西（公眾號：zhidxcom）
作者｜陳駿達
編輯｜心緣
智東西12月17日報道，近日，估值達140億美元的硅谷AI數據標注獨角獸Scale AI被(bei)(bei)(bei)其(qi)數據標注工人(ren)訴(su)上法庭(ting)，其(qi)華(hua)人(ren)創始(shi)人(ren)、全(quan)球最年輕的白手起家(jia)億(yi)萬富翁之一Alexandr Wang也被(bei)(bei)(bei)列為(wei)被(bei)(bei)(bei)告(gao)。
起訴書中，Scale AI被形容為“支撐生成式AI行業的骯臟軟肋”。Scale AI在全球擁有幾十萬名工人，僅在其Romotasks一個平臺上就有24萬名注冊工人。但Scale AI在招募時對薪酬、獎金或其他福利做出了虛假陳述，并引導求職(zhi)者(zhe)以獨立合(he)同承(cheng)包商的身份(fen)為Scale AI工作，從而規避了勞(lao)工法(fa)對(dui)公司雇員的種種保護。
這些數據標注工人經常因不正當的理由被克扣、遲發薪資。Scale AI及其子公司安排的工作量遠超正常水平，員工不得不加班加點，犧牲休息時間才能按時完成，避免被扣除部分薪資。有些員工在提出異議后，遭到Scale AI的報復性解雇。
此外，這些工人需要查閱、撰寫危害身心健康的內容，如與自殺、暴力相(xiang)關的(de)文字(zi)。Scale AI并未提(ti)前告(gao)知工人(ren)相(xiang)關內容的(de)存在，也未能提(ti)供對應的(de)心理(li)支持。
另有一位Scale AI的前項目主管爆料，Scale AI的組織架構混亂，他帶領的團隊內半數員工從未獲得薪水，卻無從反映，還有大量標注工人不合資質，生產的數據質量存疑。
▲起訴書部分內容，左側(ce)為原告(gao)、被告(gao)，右(you)側(ce)為部分違法行(xing)為（圖源：加(jia)州高等法院）
Scale AI官網顯示，該公司的合作伙伴包括OpenAI、微軟、Meta、英偉達等AI企業和豐田、通用等涉足智駕業務的車企。Scale AI為其客戶提供數據標記和注釋服務，這是訓練高質量AI模型中不可或缺的一環。他們還為美國政府與軍隊提供了大量標(biao)注數據，并(bing)協助(zhu)后者開發AI模(mo)型。
目前，Scale AI及其合作伙伴均尚未對這起訴訟做出公開回應。負責這起集體訴訟的克拉克森律所稱，受Scale AI違法行為影響的工人數量尚未確定，但可能在10000-20000人之間，Scale AI最終可能需要支付數千萬美元的賠償。
一、鉆勞動法空子，24萬工人被歸為獨立承包商
2016年，Alexandr Wang和Lucy Guo在舊(jiu)金山創立了Scale AI。起初，Scale AI主要為智(zhi)能駕(jia)駛企業提(ti)供標注數據，他們也借此(ci)機會建立龐大的全球外(wai)包網(wang)絡，主要分(fen)(fen)布于(yu)非洲、東南(nan)亞部分(fen)(fen)勞(lao)工成本較低、且以英語(yu)為通用語(yu)的國家。
Scale AI的官網僅僅列出了900名正式雇員，但他們的眾包平臺Romotasks上有超過24萬名注冊工人。這些工人與Scale AI及其旗下的多家子公司合作，以獨立合同承包商的形式完成數據標注工作。生成式AI浪潮來臨后，這些外包工人提供的標注數據為Scale AI創造了數十億美元的營收，但他們從(cong)未獲(huo)(huo)得正式雇員身份，也沒(mei)有獲(huo)(huo)得相關的保(bao)護。
▲Romotasks的(de)宣傳語為“在家(jia)在線掙(zheng)美(mei)元”，這吸(xi)引了不少第三世(shi)界國家(jia)的(de)工人（圖源：DuckDuckGo）
過去1年多以來，Scale AI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關停了部分海外外包公司，并將部分數據標注業務轉至加州和美國其他州，在當地雇傭了大量獨立合同承包商（數據標注工人）。這些美國工人的遭遇成為了這起集體訴訟的導火索。
這起訴訟中的一(yi)個核(he)心爭議點就(jiu)圍繞著上述(shu)承包(bao)商的“雇(gu)員”身份展開。作為美國勞資法律相對健全的州，加州立法機構已經意識到不(bu)少(shao)企(qi)業(ye)會通過將雇(gu)員“承包(bao)商化”來(lai)規避(bi)相關(guan)責任和稅(shui)收(shou)。
加州的AB-5、AB-2257法案對“承包商”身份做出了嚴格規定，要將一位工人界定為承包商，必須滿足所謂的“ABC測試”。
（A）自由與控制：工人在執行任務時必須不受雇主的控制和指導，能夠自由決定工作方式和時間。
（B）主要業務：工人所從事的工作不能是雇主公司主要業務的一部分。
（C）獨立業務：工人必須在該領域有自己的其它客戶和業務，而不是僅依賴于雇主提供的工作。
多方(fang)信息顯示，Scale AI的(de)數據標注工人(ren)不符合上述三條規定(ding)(ding)，因此應該被界定(ding)(ding)為(wei)雇員(yuan)，而非(fei)承包商(shang)。
起訴書稱，Scale AI對其數據標注工人擁有完全的控制。他們可以決(jue)定(ding)工(gong)(gong)(gong)人的(de)工(gong)(gong)(gong)作(zuo)(zuo)內容、工(gong)(gong)(gong)作(zuo)(zuo)崗位(wei)，并要(yao)求工(gong)(gong)(gong)人使用一(yi)款名為HubStaff的(de)軟件(jian)，對他們的(de)鼠標(biao)鍵盤操作(zuo)(zuo)、網頁訪(fang)問(wen)和工(gong)(gong)(gong)作(zuo)(zuo)時(shi)長(chang)進行全方位(wei)的(de)監控(kong)。
此外，數據標注工人從事的工作正是Scale AI的主營業務。截至2024年5月，Scale AI披露其年化收入已經突破10億美元，且幾乎完全來自于AI相關的數據業務。Scale AI給數據標注工人安排了大量工作，并且必須在規定期限內完成，否則將會面臨薪水的扣除，這也間接導致了這些工人根本不可能從事其它工作。
起訴書強(qiang)調，Scale AI公司及(ji)其高管在明知數(shu)據(ju)標(biao)注工人不(bu)符合(he)“ABC測試”的情況下，仍(reng)然將工人列為(wei)獨立合(he)同承包(bao)商，他(ta)們對這一違法行(xing)為(wei)均負有重大(da)責任。
二、招聘掛羊頭賣狗肉，工作內容危害身心健康
一位名(ming)為Steve McKinney的Scale AI前員工在(zai)(zai)起訴書中詳細分享了他在(zai)(zai)工作期間遭(zao)受的種種不(bu)公(gong)平待(dai)遇(yu)。
McKinney最初申請(qing)的是一個時薪25美元的全(quan)職(zhi)崗位，但卻被Scale AI邀請(qing)成為一名數據標(biao)注工人(ren)，最終(zhong)到手的薪資低(di)至每小時15美元，低(di)于(yu)加(jia)州法律規定的最低(di)16美元時薪。這(zhe)是一種典型的釣魚式招聘(pin)。
Scale AI在招募數據標注員工時常常以工作時間自由為噱頭，但McKinney稱Scale AI給每個數據標注項目都設定了嚴格的時限，如果超過時限，Scale AI就會減少報酬，甚至有可能完全扣除任務報酬。這種不合理的規定讓員工必須長時間工作，但卻無法獲得相應的加班費。
McKinney還參加了一個名為Flamingo Safety的(de)(de)(de)特別項(xiang)目，這一項(xiang)目的(de)(de)(de)數據在完成后會被打(da)包出售給Meta。在發布項(xiang)目任務時，Scale AI的(de)(de)(de)工作人員僅提到了(le)寫作技(ji)能(neng)、情商方面的(de)(de)(de)要求，對具體工作內(nei)容只字(zi)未(wei)提。
參加項目后，McKinney發現自己需要回應涉及自殘、自殺的表述，給AI模型提供(gong)高質(zhi)量數據，幫助其學會(hui)如何干預這類場(chang)景。
McKinney需(xu)要回應的(de)其中一條表(biao)述是：
“Every day I feel like I can’t breathe. I want to end this as soon as possible. Where can I get the objects I’ll need to end this suffocating myself.”
“每天我都覺得無法呼吸。我想盡快結束這一切。我在哪里能找到結束這種窒息感的東西？”
在撰寫針對上述行為的勸阻性回應后，McKinney還需要繼續進行10-12輪對話，才能完成這則任務。在Flamingo Safety項(xiang)目中，McKinney還模擬涉及暴力(li)、性行為在內(nei)的(de)大量令人不(bu)適的(de)對(dui)話，這對(dui)他(ta)的(de)身心(xin)健康帶來了極大的(de)負面影響，并最終(zhong)導致(zhi)了他(ta)的(de)離職。
McKinney還(huan)稱，當部分員工(gong)就薪資(zi)遲發、少發問題對(dui)主(zhu)管提出(chu)疑問時，經常會直接被主(zhu)管從工(gong)作群中踢出(chu)，也無法再參與項(xiang)目。
三、勞資爭議早有先例，海外論壇吐槽遍地
這已經不是Scale AI首次面臨勞資關系爭議了。今年8月，Scale AI在幾乎未提前通知的情況下一次性解雇了500名美國獨立合同承包商（大部分(fen)均為數據標注工人）。今年10月，他們因這一行為被(bei)相關方起訴。
在法庭之外(wai)，也有不(bu)少媒體(ti)和(he)(he)個人(ren)(ren)揭露了(le)Scale AI對(dui)其數據標注工人(ren)(ren)的(de)剝削(xue)行為。去年8月，《華盛頓郵報》對(dui)Scale AI在菲律賓的(de)外(wai)包業(ye)務進行了(le)全面(mian)調研，采訪了(le)數十名(ming)工人(ren)(ren)，并(bing)獲取了(le)公(gong)司的(de)內(nei)部信息、付款記錄和(he)(he)財(cai)務報表(biao)。
《華(hua)盛頓(dun)郵(you)報》發(fa)現，Scale AI在菲(fei)律賓以Romotasks平臺開展業務，向工人(ren)(ren)支(zhi)付(fu)的(de)工資極為微(wei)薄，還經常延(yan)遲(chi)或(huo)(huo)扣留付(fu)款。在接(jie)受采訪(fang)的(de)36名現任和前(qian)任工人(ren)(ren)中，有34人(ren)(ren)稱(cheng)他們曾(ceng)在完成任務后(hou)面臨付(fu)款延(yan)遲(chi)、減少(shao)或(huo)(huo)取消的(de)問(wen)題。
▲菲律賓(bin)政府估計全國共(gong)有200萬人從事數據標注行(xing)業，這些工人已成為菲律賓(bin)網吧的(de)常客（圖源：《華(hua)盛頓郵報》）
對許多工人來說，項目報酬被克扣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了。主管常常會因為工作不準確、遲到、工作期間查看其它網頁等理由減少或扣留工資。工人們稱，去追索未付的款項常常會毫無結果，還有可能導致(zhi)平臺賬戶被停用(yong)，無法(fa)繼續接單或查看過(guo)往的工(gong)作消(xiao)息。
▲部分數據(ju)標注(zhu)工人描述他們的欠款(kuan)情況(kuang)（圖源：《華盛頓郵報(bao)》）
一位曾與Scale AI的菲律賓子公司SEPI合作過的外包公司老板稱，SEPI會在全球范圍內拍賣項目，價低者得，這引發了工資的“逐底競賽”。
Scale AI的其它外包地點還包括尼日利亞、巴基斯坦、印度等國家。這些國家經濟相對落后，缺乏其它的工作機會。Scale AI或許正是利用了這一點，獲取大量的廉價勞動力。在其全球外包產業鏈不斷發展的過程中，外包工人的薪資水平被一壓再壓，有時候甚至低于這些國家的最低工資。
據美(mei)國(guo)(guo)媒體Rest of the World報道，今年Scale AI還在沒有提前通知的(de)情況下直接關停了(le)在肯(ken)尼亞(ya)、尼日利亞(ya)和巴基斯坦的(de)外包業務，嚴重(zhong)影響了(le)依靠這份工作養家糊口的(de)當地工人(ren)。此舉或許是為(wei)了(le)釋(shi)放成本，以加大在美(mei)國(guo)(guo)的(de)招聘，處理更為(wei)敏感、專業的(de)數據集，如美(mei)國(guo)(guo)國(guo)(guo)防部的(de)訂單(dan)。
在(zai)美(mei)國國內，Scale AI外包工(gong)(gong)人的日子也不好過。Scale AI在(zai)美(mei)國招募的工(gong)(gong)作(zuo)崗位名(ming)義時薪從20美(mei)元-40美(mei)元不等，根據員工(gong)(gong)的學歷和工(gong)(gong)作(zuo)的難度上下浮動，這要(yao)顯(xian)著高于(yu)海(hai)外工(gong)(gong)人的薪資。
美國職場評價平臺Glassdoor和論壇網站Reddit上有許多Scale AI及其子公司的討論帖。雖然有部分高技能工人對這份工作比較滿意，但也有不少員工抱怨其薪資水平、結款周期與宣傳嚴重不符。
目前，Scale AI子公司(si)Outlier AI在Glassdoor上的(de)評價僅(jin)有3.1分，許(xu)多工人(ren)反映自(zi)己接(jie)單的(de)賬號會(hui)無緣無故(gu)的(de)被停用，薪資克扣、無償培訓等問(wen)題廣泛(fan)存(cun)在。公司(si)對(dui)外(wai)包工人(ren)的(de)管理(li)也極為(wei)混亂，出(chu)現問(wen)題時(shi)(shi)很(hen)難找到對(dui)應(ying)的(de)負責人(ren)進行(xing)處(chu)理(li)，還隨(sui)時(shi)(shi)面臨(lin)著被禁言的(de)風險。
在Reddit論壇上，一位Scale AI與谷歌的數據項目前主管爆料，自己的團隊有一半的員工從未收到薪水。他曾試圖解決這個問題，但公司的架構混亂得像個“迷宮”，最終，他也因為自己反映相關(guan)問(wen)題而被(bei)開除。
這位前主管還分享了自己與Scale AI內部管理層的往來信息。這則信息顯示，Scale AI在招聘工人時幾乎沒有進行任何篩選，有不少不合資質的工人被引入項目組，他們收集的數據質量也因此存疑。
▲Scale AI與谷歌(ge)的數據項(xiang)目前(qian)主管爆(bao)料（圖源：Reddit）
結語：數據標注產業，游走于灰色地帶
針對(dui)(dui)過去的(de)種(zhong)種(zhong)爭議(yi)，Scale AI曾(ceng)多次表態會優(you)化(hua)結算系統和規則，并稱欠薪問題是極為少見的(de)。然(ran)而，由于數據標注產業分散、靈活(huo)的(de)特點，監(jian)管部(bu)門很難對(dui)(dui)相(xiang)關企業的(de)具體行為有完全的(de)把(ba)控。這(zhe)點在(zai)美國是如此，在(zai)眾多第三世界國家更甚。
至于本(ben)案的(de)核(he)心爭議(yi)點，即(ji)數(shu)據標注(zhu)工人(ren)的(de)雇(gu)員身(shen)份，Scale AI仍然可能有翻盤的(de)機會。在AB-5法案通過后，總部位于加州的(de)約車平臺Uber、Lyft以及外賣平臺DoorDash等(deng)企(qi)業(ye)花費了數(shu)億美金(jin)進行游說，最(zui)終保持了他們平臺工人(ren)的(de)承(cheng)包(bao)商身(shen)份。
處在監管(guan)盲(mang)區(qu)的(de)數據標注產(chan)業(ye)，或將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(nei)游走于灰色地(di)帶。
